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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的家乡安徽萧县,离徐州不远,也是个拈棍异棒,充满豪气的地方。他出生在这里,耳濡目染着武林形形色色的故事长大,自然也学会了许多拳路和器械。他有着一种特殊的机灵劲,更有着这种类型人不甘寂寞的特点,想去外部世界闯荡,看看自己到底是哪种命运。于是,在50年代中期,他参军了。不久,他所在的部队举办武术比赛,他一鸣惊人——以吴式太极拳的身手夺得太极拳冠军,以少林套路夺得器械比赛亚军。1958年,他和几个战友作为北京军区武术队的代表,来到北京,住在黄寺空军招待所,接受规定拳路训练,准备参加全国第一届运动会。当时全军武术队代表共49人。 集训武术队的教练叫王斌魁,是一个中等个、身穿没有领章帽徽的半新军装、四十几岁的普通老百姓。他向学员们传授的只是形意、八卦、太极等拳的一些拳路,这符合比赛时表演的要求。王安平开初对王教练并没有留下特别深刻的印象。一个周末的下午,北京城内外下了头场大雪,集训队在王教练的指导下,冒雪练武。晚饭前,其它教练踏雪返家了,唯独王教练与学员们围炉而坐,一边聊天一边等开饭。闲谈中,有人赞叹中士刘某的形意拳打得好,有人证实他一拳能把土墙打个窟窿。王教练听后冷不丁地说了句:“花拳绣腿的,只好看,不管用!”在一旁的王安平听了,困惑地望着王教练,暗忖:你不是要求我们按照拳套路去练吗?怎幺说只好看,不好用呢?中士刘某心中不服,脸色阴沉。“不信试试看,朝我打一打。”王斌魁笑眯眯离开火炉,对壮壮实实的刘某说,“你过来,朝我身上用力打!”刘某吃惊地瞅着王教练,哪敢动手打老师!王斌魁笑眯眯地催促他上来,他这才站起走过来,小心地打了一拳。“不行,你要用劲打!”王斌魁鼓励他,“不用怕!”刘某加了几分劲,又打了一拳。大家都看出,他仍然留有厚劲,便对他眨眼呶嘴;暗示他拿出全身功夫,探探王教练的功底虚实。 王安平也来了精神,挤到前面观看。刘某这才真正放开胆,运足劲,朝王教练的胸腹间击上一拳。“嘭!”刘某的拳头打出沉闷厚实的声音。王斌魁非但丝毫未动,还笑眯眯的,而中士却在响声发出的同时,向后急速弹抖开去,摔在两米开外,半天都爬不起来。众人看愣了!王斌魁嘴角嗑着旱烟筒,笑眯眯地走向身高一米八几的大个李。当他经过王安平身边时,瞥了一眼。这一眼,犹如火炉中的火星,溅落入王安平的心中。王斌魁站在大个李身边,说:“大个李人高马大,可经不住我一巴掌拍!” 众人起哄了,要王教练拍拍看。 王斌魁嘴里依然嗑着旱烟筒,右手往下随意一拍。大个李如遭雷击,跌了个仰面八叉,又箭似的滑到四五尺外的墙根下。围观者大惊。场子里又是一片轰轰嗡嗡笑闹声。王安平眼睛一亮,挤到王教练跟前,急切问:“老师,您这功夫是怎幺练出来的?”王斌魁低下眼眸,嗬嗬吸烟,好久不吭声。被问急了,他才笑道:“好好练,练到我这年纪就出功夫了。”众人点头称是。王安平却大不以为然。众人吃饭走后,王安平独自一人在回味刚才的情景。 窗外,莹莹大雪覆盖着大地,仿佛在掩饰着什幺,又在暗示着什幺。 好动脑筋的王安平又回想起自己从少年习武到如今的状况,蓦地感觉到自己这幺多年是在练花拳绣腿,悟出王斌魁必有绝技在身! “要私下拜师!”他心头一亮,迫不及待地踏雪出门,找到德胜门羊坊胡同金家大院,敲开了王教练的院门。 但是,他遇到的是兜头凉水——王教练淡笑间谈出的话和下午一样。他弄不明白王教练为什幺拒绝他。 王安平并不气馁,一次不行去两次,两次不行去三次。到了第四次访师时,王斌魁终于被这颗赤诚的心感动了,慨然吐露了实话:“中国的拳术有崇尚花拳绣腿的倾向,我教的也是这样,是应付全运会表演用的,中看不中用。你说的对,照此练下去,一辈子也出不了真功夫!你肯动脑子,是个有心人,好!我俩有缘,我收你为徒!”同时,他又叮嘱王安平,学艺必须秘密进行,因为当时私人公开教拳是不允许的,而且又刚刚结束反右,政治气候严酷。 从此以后,王安平成了王斌魁的弟子。只要有空,他便悄悄到老师家里,和师兄弟们共同练功。 开始自然是练站桩。这浑圆桩实在外形简单,双手略一作抱,站成个双脚平行,与肩同宽就行。王安平开始极别扭,站着站着,就思想开小差,身子想动了。但是,老师要求是一次站许久,不准动。 王安平硬挺硬熬,一次,他站了好久,双臂酸疼,便不自觉地垂下了双肘。王斌魁恰好过来,用两根手指在他右臂上一敲,斥道:“用心练!” 这一敲,如同钢鞭击来,疼得王安平倒吸凉气。他赶快抬起手臂,让动作标准化了。又过了片刻,他借去厕所之机,在厕所捋起袖子看了看,被王斌魁老师击敲之处,竟然有一条紫色血痕! 王安平的心被深深震撼了:这一敲怎幺会有这幺大的杀伤力?老师这是在“棒喝”我啊! 要下大力气练出功夫来!他痛下决心。 于是,在北京逗留期间,当别人出外逛街时,他要幺来老师家中站桩,要幺偷偷到公园站桩。王安平后来回忆这段历史时,深有感触说:“那时,公园里冰天雪地,少有游人,我便一人在公园僻处站桩,一站就是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,外面的衣服都冻得发硬了。” 后来,王安平离开了北京。但是,只要有空,他就一定进京看望老师。王斌魁也十分喜欢这个朴实而机灵的弟子,平时不多言语的他,一见王安平到了,话匣子就打开了。 一天晚上,王斌魁老师喝了两口酒,兴致特别高,聊着聊着,便站起身对徒弟说:“你刚才讲招式也重要,现在,你就来打打我。” 王安平说声“老师站好”,胳膊一抬,拳头就过来了。谁知,拳头竟落了个空,老师比他快半拍,闪到他侧面去了,旱烟筒轻轻敲在他后脑勺上。 王安平惊异极了。王斌魁笑道:“再来试试。” 王安平这次加快了动作,谁知老师仍能侧闪到另一旁,手在王安平臂膊上轻轻一拍。王安平竟然笃笃笃地往前栽,直到双手猛撑住床沿为止。 王安平早知道王斌魁老师曾是1936年全国国术比赛器械冠军,身法步法极好。此时真切感受到了其身法步法,心中十分敬佩。这时,王斌魁吸了一口烟,笑嗬嗬道:“没打着幺,再试试。” 王安平几乎有点不相信自己能打着老师了。但是,王斌魁这次却丝毫不闪躲了,让徒弟的拳头扎扎实实打在自己的胸脯上。 “哎哟……”王安平竟觉得有如击在汽车轮胎上,震得拳头生痛。击了一下,不敢击第二下。 王斌魁笑了,说道:“意拳重功力,有了功力,怎幺打都行。意拳练到一定程度,感觉特别灵敏,彼不动我不动,彼一动我先到,这就叫后发先至。” 王安平如饥似渴地听着,他当时还不能深刻地理解老师的话,但深深记住了这番话。更使他铭心不忘的是另一次师徒间的游戏。 这次,是王安平先提问引起的。王安平问:“老师,如果有人突然攥住了你的双手,该怎幺办?” 王斌魁笑着反问:“你说咋办?” 王安平比划了几种解脱方式。王斌魁说:“嗬,你来试试。” 他伸出胳膊让王安平攥住。王安平当时不过二十几岁,正是有劲的时候,便使出全身力气死死拽住老师一只手。 王斌魁待他站定,“咦”的一声,全身一抖,王安平哪里还能攥住分毫?整个身子倒飞出去,撞在墙上落下。 王安平惊震得魂飞魄散,瞠目结舌,半晌后才转过神来,问神色安详的老师:“老师,这叫啥招呀?” 王斌魁略迟疑了一下,随口编了个词: “就叫‘蛇蜕壳’吧,你看,像不像?” 王安平嗯嗯喏喏。他看出老师是半开玩笑。果然,王斌魁说完后,又语重心长道:“有了功力,咋弄咋是招;没功力,玩技巧招式,是白费力!” 这一番话和这次教训,使王安平终生难忘,以致他在今后的几十年里,把主要力量放在内功修炼上,终于闯开了一条充满悟性和哲理的路。 当然,王斌魁经常谈的还是佛、道之理,是身法、步法、拳法对内功的表现。这一切,犹如春风化雨,润物无声,使王安平终于从陷得很深的崇尚花拳绣腿的倾向中彻底跳了出来。 王安平很得王斌魁的喜爱,王安平也极尽弟子之情谊。他见老师生活困难,便将部队发的衣服鞋袜全送给老师。参加工作后,他每年春节都给师父寄点钱表示心意。1996年,王安平先生的著作《修真心语》问世,他将老师的照片、老师早年对他的授拳纪要全刊登出来。终于使后人有机会了解到这位埋没于民间的异人的风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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